【新双黑】爱乐之城-LA-LA-LAND

谨以此文致敬我喜欢的《爱乐之城》。

字数8000+,倾注了很多心血。虽然写到最后有点懵。

 

 

 

<WINTER>

 

 

 

白发的年轻人站在剧院门口吵嚷着,而推搡着他的人显然是剧院经理。一场话剧刚刚散场,芥川跟着人流从门口挤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这不是我的原稿!”中岛敦一直在尽力想要挣脱经理紧抓着他的手,但无奈还是被一步步拽离大门,“我想您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年轻人,我想你要冷静一下。我们早在一周前就已经付了你的稿费,目前两不相欠。你不觉得你刚刚的举动很无理吗?”剧院经理已过中年,头上没剩几根头发,一副老油条的样子,包括眼神也是同样的令人不适。

 

 

 

“贵剧院的举动同样无理!当初我想把这份剧本卖到这里就是考量着这个地方环境好,您的稿酬,您剧院的规模并不是我的选项里面最好的。”中岛敦紧皱着眉,明明是冬天,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几滴汗。

 

 

 

“那我就实话实说,小毛孩。我们选择这个剧本就是因为你年轻。你早就卖给我了,现在说我的稿酬不是最高的,这又关我什么事。奉劝你快点自行离开,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中岛敦整个人已经被推到了大门外面。他因愤怒而喘着粗气,呼出的气体立刻变成一股白色的水蒸气弥散在寒冷的冬日里。他看看门口紧盯着他的保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经理最后留给了中岛敦一个无奈的眼神,之后转身回去了。

 

 

 

中岛敦站在原地,左手的手套因为刚刚的争执和人流的拥挤已经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右手还一直抓着剧本原稿,整个面部都冻得僵硬。“他妈的!”中岛敦大吼一声,把手中的稿件扔到门口的宣传单上,引来了人群的一阵阵侧目。

 

 

 

“看什么看!”中岛敦转头呵斥一句,然后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冻得发抖的左手。刚刚中岛敦撒了谎,他并没有什么选择。他寄出去的邮件一封封没有回音,只有这家剧院回应了他一个很不合理的价格。无奈只能先卖出去,结果今天首演时却发现自己原来的剧情被改的不成样子。他嘴唇还在颤抖着,耸耸冻得僵硬的鼻子,打算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

 

 

 

这时候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碰了碰。他转身没好气的问了一声:“干什么?”

 

 

 

“咳,我想这是你的。”身后的人比他稍高一点,也是一副亚洲人的面孔,正拿着他丢失的那只手套。

 

 

 

中岛敦愣了愣神,打量了一下那个人的样貌,然后一把夺过手套抬腿就走。走出几步后才转身哼哼一声:“谢了。”

 

 

 

他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逛来逛去,寻找一个比较方便打车的路口。罗马的冬天并不浪漫,甚至肃杀至极。他穿着件毛衣,外边套着臃肿难看的蓝色羽绒服,还带着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和一对亮黄色的手套。他现在觉得自己糟透了,一看就是什么少时不务正业的落魄小青年。中岛敦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脸,继续迎着风往前走着。

 

 

 

总算是到了个车流量比较多的地方。中岛敦站在原地,开始看着沿路飞速驶过的计程车。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不是高峰期,但计程车不少。看样子自己可以快些到家——但是偏偏每辆车上都有人。

 

 

 

他在原地踱着步,不断跺脚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些,但是于事无补。站在原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后,连腿都僵的走不动了,愤慨的心也被迫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如果等不到车自己该怎么办。

 

 

 

这时候一辆小轿车在自己面前停下了。车窗落下来,中岛敦认出了那个男人。是给他递手套的那个。其实芥川龙之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看看这个年轻人,也许是为了凑热闹——尽管他从来不愿干这个,而且今天自己心情也十分差劲。

 

 

 

中岛敦别过头去没有理睬,也许是想到了刚刚自己的无礼表现,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你是哪里人。”芥川龙之介用英文试探着问了问面前的人。

 

 

 

中岛敦迟疑一秒,回答道:“日本。日本横滨。”

 

 

芥川龙之介挑眉,往后看了一眼,说:“你先上来,这里不允许停车。”

 

 

 

-

 

 

 

“所以你也是横滨国立大学毕业的?”中岛敦的语气相较第一次与他交谈轻快了不少,“我们是校友啊!”

 

 

 

“……咳,恕我直言,我不记得母校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芥川龙之介开着车,沿途寻找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中岛敦愣了一会儿才明白那个人是在数落自己。但是想想现在自己的境况,他的说法也没有什么错。“呃,我该怎么称呼你?”

 

 

 

“芥川,芥川龙之介。”

 

 

 

“好的,芥川。我叫中岛敦。老家在横滨,现在在意大利打拼,是一个……编剧。”中岛敦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甚至都没声了。

 

 

 

“你看起来很不自信。”芥川龙之介一向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不过也正常。那场话剧是你编写的?我认为,真的烂透顶了。”

 

 

 

“那是因为那个经理给我乱改!”提到这件事,中岛敦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改的一塌糊涂,却又在结尾念上了我的名字?我的故事已经完全没有形状了。”

 

 

 

“是吗?从这场话剧的第一个词起我就已经开始不适了。”芥川龙之介在这时找到了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他转动方向盘,往那片空地驶去。

 

 

 

“您认真的吗?第一句台词的第一个词,是‘tu’,您就光凭这一个人称代词否定了全篇?”中岛敦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当然,也是自己一开始无礼于他。

 

 

 

“……第六感。”芥川龙之介停下了车,转头看向脸红彤彤的中岛敦——不知道是被冻红的还是气红的,或者两者都有。“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有没有拿手机?”

 

 

 

“拿了。”中岛敦顺便把自己的按键式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可以到这儿来接你?”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个人拮据到连触屏手机都买不起。虽然自己也没有宽裕到哪里去。

 

 

 

“在意大利认识的人,有我打工的酒吧的老板,还有一位调酒师同事。还有你?但都不熟。”中岛敦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实际上一只手都没有用完。

 

 

 

芥川龙之介突然咳嗽的很厉害,仿佛刻意一般。中岛敦也觉得有些难堪,就问:“那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有,一位作曲家。是我的……老师。”芥川龙之介回答的很快,也很漫不经心。

 

 

 

“你是写歌的?”中岛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芥川龙之介闻言攥紧了拳,几秒后又松开,回答说:“不是。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

 

 

 

芥川龙之介一直把中岛敦送到他家最近的十字路口,然后在中岛敦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驱车离开。毕竟在异国他乡遇到一个陌生人,不论怎样都不能轻易让对方知道自己家的地址。为了自身安全。

 

 

 

他回到自己的家,把身上的包仍在玄关,狠狠地踩住两脚的运动鞋,都甩下来之后再塞进棉拖里。他一边往床的方向走一边一件件地甩开自己身上的外套,嘴里还拖着长腔,一直到最后声音都发颤。刚靠近床就一头钻进被子里,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脑子也变得一团乱。

 

 

 

他开始想家。每次事业不顺,他都会闷在被子里,想自己的童年时代。他记得他跟母亲承诺,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伟大的作曲家,再不济也是个音乐家,以后天天给妈妈弹琴。但如今他的职业只是跟音乐刚刚擦边。他是个写话剧的,当然也尝试过音乐剧,但最终都石沉大海。

 

 

 

他本来是想去奥地利。毕竟他还是有个音乐梦的,奥地利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最后他还是来到了罗马,因为奥地利的话剧行业竞争太大,不允许他这个既没有天分又没有功底的人混口饭吃。

 

 

 

那是他第一部卖出去的剧本,没想到就遭遇了这样的破事。自己闷头在家里构思整理了将近一个月,才写出的这不到二十页的小剧本,从信心满满的求购再到四处碰壁,中岛敦辗转了一星期才找到了买主。但没想到就这么被作践了。

 

 

 

他又想起刚刚遇见的横滨人。他鲜少在这里遇到日本人,更别说在同一个学校了。仔细想想,中岛敦在校期间并没有听过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但也许是因为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缘故,就连期末考试他都忘记了,最后没有成绩,第二年就退了学。退学之后还一直瞒着妈妈,悄悄住在学校旁的小租间,靠着家里每天寄的钱付房租。这么熬了一年,瞒不住之后就只好出国去了,一直混到今天这般田地。

 

 

 

也许所有的“追梦人”都是这样。中岛敦时常这么安慰自己。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其中的一员,因为他并没有走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从一开始的“作曲家”,到音乐剧,到话剧。越走越偏。他没有音乐基础,但文学方面还不算差。中岛敦一直拿“暂时糊口”来安慰自己,让自己安于现状,先稳定下在罗马的生活。

 

 

 

他也知道现如今自己不能再继续颓废了。这次的稿费大概将将够他一个月,现在是时候应该想点什么别的东西了。

 

 

 

-

 

 

 

中岛敦在家闷了半天后,什么都没写出来,还是出门了。出门找灵感这种事他干过不下百次。自己家周围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砖他甚至都仔细看过,妄图找出什么新颖的点子来,但是这么多次下去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新颖”了。他没有朋友,没有车,活动范围不过就是家周围,以及去打工地的沿途,和那个小小的酒吧。他曾试着在酒吧取材,但那里客流量不少,太乱了,再加上老板时常查岗,实在没有时间让他发愣。

 

 

 

美好的周末就在委屈和迷茫之中度过了。中岛敦将闹铃摔在地上,慢吞吞的收拾好自己去上班。他不在意是否迟到,他的全勤已经因为写剧本睡晚而破灭了。

 

 

 

“中岛,你这是第二次迟到了。这不像你。”一丝不苟的调酒师朋友一见面就开始谴责他的失职。

 

 

 

中岛敦翻了个白眼。说实话他跟这个金发男人还挺熟的。但他之所以没跟芥川龙之介说清楚,就是因为他知道,除非他要死了,这个国木田独步是绝对不会打破自己的周末计划而去接他的。

 

 

 

“我知道了。”中岛敦附身钻进吧台内侧,开始熟门熟路的拿起笔开始统计账单。

 

 

 

“你的话剧怎么样?”国木田独步擦拭着面前的高脚杯,“我的计划里,这周末就会去看你的话剧。”

 

 

 

“那可真是遗憾,因为他这周五就要结束了。”其实会一直演一个月。

 

 

 

“那太可惜了。”国木田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拿起笔批改着自己这周的计划。

 

 

 

中岛敦默默看着对方把“14:15 观看中岛话剧”的这条日程划掉,然后重新填上了什么别的东西。

 

 

 

这时候门前的风铃被撞响了,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他们用脚趾头都能知道是谁。太宰治,这个整日泡吧的男人,浑身缠着绷带,不知道哪来的闲钱。他一直坐在吧台前,热衷于和这儿的服务生闲聊,每天都问“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吗”。明明一直声称自己在这里找什么“命中注定的那位愿意与我一同殉情的小姐”,却根本不看女人一眼。

 

 

 

“早啊两位!老样子。”太宰治朝国木田独步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得不停下自己修改计划的笔,开始调制那辣的要死的金利奇。

 

 

 

中岛敦看到太宰治朝这边走过来,转头就走,却被意料之中的拽住了后领子:“一般你看见我转头就走,那就是又遇见了什么事吧。”

 

 

 

太宰治又盯了一会儿中岛敦的眼神,然后下了结论:“我知道了,你的话剧失败了?”

 

 

 

国木田往这边看了一眼。

 

 

 

中岛敦停下了记账的笔,长叹一口气说:“如您所见,太宰先生,我不想太多的谈论这个话题……好吧,尽管之前我一直拉着您讨论我的话剧。”

 

 

 

“少年,说过多少次不要老是一失败就蔫成这样。你看我,整天无所事事不还是自得其乐——”

 

 

 

“你那叫没心没肺。”国木田独步把调制好的鸡尾酒咣地砸在太宰治面前。太宰治没在意,拿起来抿了一口,说:“还是熟悉的辣。”

 

 

 

“您很厉害。从我开始打工的第一天就一直看见您,这几个月您都没变。”与太宰治相处的这几个月,中岛敦也是仅仅知道对方口中知道他是个自由职业者,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一成不变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对于年轻人来说。尤其你这样,有梦想——我就喜欢这样的!”太宰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所以,周末你碰到了什么事吗?”

 

 

 

虽然太宰治看起来不正经,但作为一个倾诉者来说是个不错的人选。中岛敦偏偏头,开始小声说着自己的经历。

 

 

 

“……从剧院被撵出来之后,碰到个好人。他帮我捡回了手套,把我送回家。他也是个日本横滨人,而且是我的学长。大概比我高一点,穿着一身黑,面色不善的样子,但其实人不错。而且看起来呼吸道不是很好,老是咳嗽。”

 

 

 

太宰治挑眉,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没有说。不过他说他在这儿认识一个作曲家,是他的老师。但我问他是不是写歌的,他却否认了。真是,不是写歌的干嘛认作曲家当老师。”

 

 

 

“嗯。那他有没有问你什么?”太宰治微微颔首,又抿了一口酒。

 

 

 

“有啊,他问我有没有带手机,好联系我认识的人,然后又问出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来接我的——才把我送回家的。”

 

 

 

“啊。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芥川龙之介。”中岛敦实话告诉了太宰治。

 

 

 

太宰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你是在剧院门口遇见他的?……哎。怎么说,我认识这个人,固执己见,思想不成熟,做事又太过于要求成果……”

 

 

 

“您这么了解他,就是跟他很熟?”中岛敦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喜悦,“那如果你可以联系上他,能不能帮我说一句谢……”

 

 

 

说到这里,中岛敦却顿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太宰治一无所知,而且从对方的口中,好像能读出来太宰治不是很看好那个芥川龙之介。

 

 

 

“怎么了?”太宰治抿了抿嘴,突然转头问,“中岛敦,你想不想学音乐?”

 

 

 

<SPRING>

 

 

 

中岛敦彻底对那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太宰治改观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太宰治带着他入门了钢琴、架子鼓、提琴、小号四种乐器。虽然仅仅是入门,但是中岛敦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对音乐的精通。但不知为什么,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中岛敦有些庆幸当时的自己选择了疯狂的那条路。他辞掉了工作,放下了笔杆,跟着太宰治学了四个月的音乐。他有每个年轻人都有的预感,自己将要步入正轨,也将要实现那长久以来的梦想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太宰治的琴房里看到了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进来的那一刹那就瞪大了眼睛,他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中岛敦,而是太宰治背后的窗户。

 

 

 

他快步走上前,把窗帘紧紧拉住。太宰治没有阻止他。中岛敦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有些不知所措。芥川龙之介把窗帘拉上后,背着他们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来,盯着中岛敦什么也没说。

 

 

 

“今天是三月一日?”太宰治发问了。

 

 

 

“是的,先生。”芥川龙之介语气淡淡的,仿佛并没有对中岛敦坐在这里产生什么惊讶的情绪。

 

 

 

“记得很清楚啊。那么,怎么样。这几个月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太宰治没有让芥川龙之介坐下,也没有示意中岛敦干些什么。中岛敦就坐在椅子上,手中空空落落的,分外尴尬。毕竟按原来的惯例,太宰先生都是让他来了提前熟悉乐器,但是今天的琴房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又扫了中岛敦一眼,“……音乐的表现能力不只体现在唱腔和音调上,包括……”

 

 

 

中岛敦呆呆地听着芥川龙之介流利的报告,除了偶尔的几声咳嗽,简直就像私下里排练了一遍又一遍直接背诵那样。芥川龙之介所说的观点在中岛敦看来,全都精妙得当,但是中岛敦却没从太宰治眼中读出一丝喜悦之色。

 

 

 

太宰治听着芥川龙之介说完他的话,然后皱眉道:“停课四个月,你就弄了这些东西回来?”

 

 

 

芥川龙之介表情仍然没有波动,仿佛已经习惯了:“十分抱歉。”

 

 

 

“你先坐下。我想你认识他。”太宰治以目示意中岛敦。

 

 

 

接收到“命令”的中岛敦站起来,笑着对芥川龙之介说:“您好,又见面了,那个……我是中岛敦。您还记得吧。”

 

 

 

芥川龙之介从一进来开始到现在就没给过中岛敦好脸色。他坐在中岛敦旁边的椅子上,没有回话。

 

 

 

“从今天起,中岛敦跟你一起学作曲。”太宰治撂下一句话就站了起来,“我去里屋拿点东西。”

 

 

 

芥川龙之介早料到太宰治会说这句话。他的手握得发痛,后牙紧紧咬在一起,却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天赋,没有成就,是自己执意要跟着太宰先生来意大利,也是自己执意要学作曲。但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了。

 

 

 

太宰治从里面的房间里出来,就看到芥川龙之介那副复杂的神情。他说:“芥川,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撑不下去了,随时可以退出。”

 

 

 

中岛敦这时候注意到了旁边人的表情。联系刚刚芥川龙之介说的话,他突然觉得两人十分相像。他们看起来对音乐都有不浅的造诣,但总觉得他们的心中总是缺少了什么。而他却不知为何的自认为,这种东西自己是拥有的。

 

 

 

是什么呢?

 

 

 

“我不会退出的,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但愿。”太宰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死板。

 

 

 

整一上午的课程都比往常要压抑得很。太宰先生一向幽默宽松,但是对芥川龙之介的要求常常是到了挑剔的地步。而芥川也只是一言不发的接受批评,从来未有什么怨言,连一句辩解都没有。那眼神和动作,仿佛是已经习惯了的小事罢了。

 

 

 

太宰先生照旧上到晚上七点钟。太阳完全消失,太宰治才会下课,这是一直以来的不成文的规矩。一直这样持续了近一周,中岛敦才在太宰先生离开之后,叫住了芥川龙之介。

 

 

 

“我想跟你聊聊。”中岛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改变了对对方的称呼。

 

 

 

“我不是很喜欢跟人说话。”芥川龙之介把这个当做回绝,转身就要走。

 

 

 

“你要留下!”中岛敦突然拔高了声音,“我想知道一些事情,他们很重要。你必须要留下。”

 

 

 

芥川龙之介揪住自己的领口,咳得直直弯下腰去。

 

 

 

-

 

 

 

“你患咳疾了吗,感觉你……一直在忍着。”中岛敦特意选了个空气清新的地方跟他聊天。那是琴房旁的一个公园。

 

 

 

“先天性的。”芥川龙之介说话都令人感觉是在掐着嗓子,尽力压抑着。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音乐的?”中岛敦看着对方费力的样子,想要尽快结束这场谈话——当然也想尽快找到答案。

 

 

 

“十岁。”芥川龙之介声音很低,他鲜少安静的跟人说话,“十年了。”

 

 

 

“从一开始就想要……作曲吗?”中岛敦问的很小心。他的所有问题仿佛都经过无数遍斟酌,尽管问出来仍然让人难以面对。

 

 

 

芥川龙之介拳头再次握紧了。他的表情好像突然变得很痛苦,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那句话:“不,我一开始是……”说到这里,芥川龙之介突然顿住了。真可笑啊,拖着沙哑的,破风箱一样的音色,我还要说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呢。他瞪大了眼睛,好像刚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一般,飞快的站起来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

 

 

 

中岛敦没有拦下他。他找到了答案。芥川龙之介没有告诉他,是春风告诉他的。那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的心中都没有的东西,那只有他所具有的东西,就是——热爱,对编曲,编写音乐的热爱。

 

 

 

<SUMMER>

 

 

 

从那以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僵了。太宰治能够察觉出来。他想过要劝说,但总是发现,自己没有立场。

 

 

 

夏天的夜晚来的总是很晚,有时候甚至拖到八点才匆匆下课。而芥川龙之介一反常态地一下课就走出去了,仿佛在躲着太宰治和中岛敦。从那一次之后中岛敦不止一次的用疑问的眼神示意太宰治,但只有这一次,太宰治留下了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们两个为什么明明不喜欢编曲还一直在这里死撑着。”太宰治的嘴角竟然带着笑。这让他自己都害怕。

 

 

 

中岛敦没有说话,他看着太宰治的眼睛。

 

 

 

“被你这样的后辈盯着,偶尔也是会怯场啊。”太宰治揉了揉太阳穴,“实话说,芥川龙之介那小子,嗓子都成那样了,你也知道。他确实喜欢音乐,不过不是作曲。”

 

 

 

“我,我看起来什么乐器都会一点,什么知识都掌握一点,实际上都不精通,都只是学了个皮毛就打肿脸充胖子。至于编曲,这种东西搞多了只是熟能生巧。混口饭吃更不容易。更何况是我这样的——”

 

 

 

太宰治微笑着,把自己胳膊上的绷带一一解下。中岛敦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我天生紫外线过敏。没什么好说的。芥川跟我学了五年,我从没告诉他,但他跟了我一个月就发现了。他确实细心刻苦,但是他的心不在这里。他没有对作曲的激情,我也没有,但是你不一样。”

 

 

 

“我仅仅是听你给我讲述你的想法,你的剧本——就你那被人篡改过的剧本,我就能体会到你的心在哪里。”

 

 

 

“你热爱作曲。我不问缘由,这只是我的第六感。当初看出来芥川到底想干什么,那也是我的猜测,所以还是不跟你说了。”

 

 

 

中岛敦攥紧了拳,问:“那太宰先生,您的初衷是……”

 

 

 

“我想出去。”太宰治笑的一如既往,“在众人面前,在世人面前演奏。我总不能一直缠着绷带,也总不能让绷带下的手臂见光。做什么乐器是不用手的呢?如今也就只能在幕后,为其他人写自己想满足的欲望罢了。”

 

 

 

天完全黑了。太宰治往后看一眼,把窗帘拉开。那窗帘从几个月前被芥川拉上就从未敞开过。

 

 

 

“那么我先走了,敦君。”

 

 

 

中岛敦几乎是疯一般的跑回了家。他冲进卧室,脑中的音符和语句不住地从笔尖流露出来。他从未如此顺利的完成一部作品,也许是从见到芥川龙之介的第一面起他就已经在脑子里构思好了前奏。每走一步都是一个音符,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字。

 

 

 

芥川龙之介啊,其实是想要唱歌的吧。尽管连好好的说话都有些困难,但是他眼中所向往的不是幕后,而是台前。

 

 

 

命运的不公再次显露了出来。中岛敦确实拥有作曲方面的天赋,他的乐曲应当登上各大电视舞台。但他从一开始就被迫选择了其他的路,一直到现在,他仍然在为那一个人写音乐。

 

 

 

太宰先生说他的乐曲风格很低沉,跟他的人不像。中岛敦也很不解。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之前的废稿,之前一直改不过来的习惯,其实一直都是心中的执念罢了。

 

 

 

明天就把这份曲子交到芥川龙之介手里。无论他唱不唱,都要将心中的执念托付给应该托付的人。

 

 

 

<FALL>

 

 

 

中岛敦给母亲发了一份电子邮件。

 

 

 

那是一个视频。是由中岛敦亲自演唱的一首歌曲。

 

 

 

“妈妈,我跟您说过的吧,呃……我要为你写一首歌。”中岛敦拍摄的背景是自己的卧室。

 

 

 

“现在我学会了写歌,但我写不出来。我知道这很矛盾,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这封邮件发给您,犹豫了三个月,从盛夏犹豫到现在。这将是我的第一首成稿,也是我的最后一首歌。”

 

 

 

“那么,我要开始唱了。我要唱这首歌,虽然会很难听,我也许会唱不下去,也许这首歌很短……因为除了我没人会唱了。我没能找到他的主人,没有人愿意唱它,真可怜,明明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也许我各个领域的第一部作品都不会有好下场。”中岛敦笑出了声。

 

 

 

“他的名字是,《ARrived》。”

 

 

 

-没有人知道起点在哪。

 

-没有人知道从何处去。

 

-他们总是追逐着永远快于自己的脚步。

 

-他们总是会在这时忘记理想的不实际。

 

-他们只是在期待着。

 

-那一天虽然永不会到来。

 

-他们只是在期待着。

 

-不管是否跌倒筋疲力尽。

 

-他们只是在期待着。

 

-也许没有人将注意到他。

 

-他们只是在期待着。

 

-告诉自己那天总会到达。

 

 

 

——END——


评论(9)

热度(488)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