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敦】笑与枪与爱
“きっとこの世界の共通言语は，英语じゃなくて笑颜だと思う。
我想这个世界的共通语言，一定不是英语而是笑容吧。”
《笑与枪与爱》
中岛敦从未见过芥川龙之介的笑容。
若要单论“嘴角上扬”这一动作，他在初见芥川龙之介时就已经见识过了——在看到虎之少年的实力显露后，惊讶惊喜之余露出的张狂而又颤抖的笑容。中岛敦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表情，仿佛一个永远无法除去的烙印。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对此印象深刻——那个表情无疑令人胆寒，令人颤栗，但却偏偏难以忘怀。
长久以来，他从未把此当做自己的“心理阴影”。跟那人相处的这几个月，他也没有因为这个表情而去进一步剖析芥川龙之介的一举一动。但他总是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想，芥川龙之介究竟有没有“笑”这一观念。但这只是自己一直迫切想要掩藏的小心思罢了，作为一个楔子，引出他一切关于对方的思考。
纸包不住火，越谨慎的想要掩饰自己，所表现出的就越明显。在偶然从太宰治那里了解到芥川龙之介的一些过往之后，他心中想要探寻真相的想法就越来越明显，时时刻刻都在敲打着他的心脏，却一次又一次被绞紧在心底。
至少不是今天。中岛敦像往常一样远远跟在芥川龙之介后面，无心踢到脚下的石子，才允许自己以此为借口悄悄抬头看一眼前面的人的风衣的下摆。
他总是穿黑色，黑仿佛是根植进他本身的颜色。中岛敦甚至觉得那风衣的一角似乎都要滴出墨来，然后凝结在半空中，终是张牙舞爪的停在自己面前——中岛敦看清眼前近在咫尺的罗生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分清现实和自己脑中的想法。
“别磨磨蹭蹭的。”芥川龙之介没有转头，也没有放慢脚步，丢下这样一句话，收回了罗生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中岛敦飞快的瞥了一眼那人的后脑，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踢了一路的小石子上。他想到芥川龙之介平时总挂着的那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还有那黑乎乎的风衣，西式的内衬衣领，袖口漏出的白色花边，仿佛从未换过的鞋裤。黑得透顶，白得吓人。看到他连人体条件反射都会自觉的放大瞳孔，更别提每周都得见上几面了。
拉回中岛敦思绪的是一声枪响。他猛地抬起头，看到芥川龙之介手中的枪时呼吸一窒，然后惊讶地看向对方仍然毫无变化的表情。芥川鲜少用枪，甚至是中岛敦从未见过他用枪。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芥川龙之介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个又一个明处暗处的杂碎，跟平时用罗生门的敏捷度并无区别。
芥川龙之介脚步一转，回身将枪口对准中岛敦这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子弹擦过中岛敦的左耳，一丝灼痛感悄悄地爬到中岛敦的大脑，却立刻被他忘干净了。在中岛敦身后，最后一个敌人应声倒地。芥川什么都没说，他的枪口微微偏转，这次稳稳地对准了中岛敦的头颅。
“虽说这些杂鱼我一人就能解决掉，但这也不代表你可以在一边傻站着什么都不干。”芥川龙之介的声音悠悠传来。
中岛敦没有听清楚。他的精神全都集中到了那一点——枪口。暗藏杀机仿佛深不见底的黑色的枪口。那一瞬间他脑中又回响起了芥川龙之介的那个“笑”，那时他的眼神，和现在摆在中岛敦面前随时可以送他归西的枪口，在中岛敦的心智中竟然重合了。
中岛敦咽了口唾沫，他无法使自己的眼睛偏移枪口一丝距离。枪是黑色的，那人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入眼的全都是攻击性，全都是杀机。对方的食指就扣在扳机上。中岛敦却在这时候注意到了那拿枪的手，似乎有一丝颤抖。
“你今天为什么要用枪？”中岛敦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他的语调一应如常。
“可是你并不擅长用枪。”中岛敦虽然亲眼目睹了对方神乎其技的枪法，但却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对方拿枪的手又收得紧了些，颤抖却在中岛敦的眼里越发清晰了。“为什么这么说。”
中岛敦没有再说话。他再一次看了看那枪口，又将目光移到他的眼睛上。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芥川龙之介的手慢慢放下，然后又用那副平淡的表情代替了刚刚泄露出来的惊讶和慌张。中岛敦却一直期待地看着芥川龙之介的眼神，但似乎他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结果。
“芥川龙之介。”中岛敦深吸一口气，“你会笑吗。”
被叫到名字的人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走了。又是只留给了中岛敦那一个墨一般的，只让人觉得疏离散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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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摆弄着自己的手枪，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眼睛，就那么盯了将近五分钟。直到其他社员看见了怕他走火，才呵止他放下。中岛敦慢慢地将它放在桌子上，张了张口，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良久，他幽幽冒出一句话：“刀比枪温暖多了。”
“是吗？”太宰治接话道，“明明刀才是冷兵器。”
“那个，太宰先生，我有些耳鸣，您说什么？”因为芥川龙之介的那一枪，中岛敦耳边一直有尖锐的声音回荡着，已经持续三四个小时了。
“ 。”
太宰治没有拔高声音。中岛敦只了解到他说话的口型。
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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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没有完全理解太宰治话里的意思。他仍然只摆弄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甚至这几天出任务也开始用手枪。他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十发子弹得空一半，但他乐此不疲。加上这几天也有私下练过，枪法准头倒是有了一定的提高。但是想要达到芥川龙之介那种百发百中的精准度，还是有些困难。
他跟芥川龙之介出任务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每次一出任务中岛敦还总是胡思乱想，最近更是严重。芥川龙之介看着中岛敦笨拙地使枪的样子，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大名鼎鼎的、以异能力攻击力强而著称的中岛敦，在最近的任务里，几乎从未用过异能力，而是一直持之以恒地锻炼自己并不好的枪法。而旁边的芥川龙之介在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用过枪，大多数时候他除了自卫，还是不自觉地看向旁边卖力的中岛敦。
任务结束时中岛敦总是揉着自己右手的手掌心，毕竟尽管是手枪也是有后坐力的。就算没有后坐力，光看他那手握枪都握的指甲发白，也早就该疼了。
芥川龙之介很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用枪，但是他想到自己前几天用枪的时候也是偶然想试试，没有什么理由，也就放弃了。
中岛敦这次没有急着走，他站在原地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枪，然后转头看向芥川龙之介，说道：“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那么无聊的问题不需要回答。”芥川龙之介看向中岛敦拿枪的手。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会笑？”中岛敦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问出这句话。
“你没见我笑过？”芥川龙之介眼神上移，直到两人再次对视。
中岛敦想了想，他面前浮现的是初见时的那个称不上是笑的可怖表情，还有那次在山洞被困沼泽时，芥川龙之介因为计划得逞而露出的笑。他摇摇头，说：“那不是笑，我的意思是……”
“那种软弱的表情？”
“笑容才不软弱，那是最坚强的表情了。”中岛敦反驳道。
“这个道理很简单。”芥川龙之介微微抬了抬头，“你现在看着我，你能露出你那副恶心的表情吗？”
中岛敦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他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握紧的拳头。
芥川龙之介嗤笑一声——如果嘲笑也算笑，那中岛敦得看过他笑不下百次——然后转身离开。
“芥川龙之介！”中岛敦猛地抬起头，冲着那个背影喊道。
被叫到的人应声转头，看到身后的人时，瞳孔微微张大。
“枪虽然适合你，但是我更喜欢你不用枪的时候。”
中岛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笑着的。那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却又饱含真心的笑容。
芥川龙之介是第一次觉得那紫金色的眼眸是如此的耀眼。他喉结动了动，之后还是转身走了。中岛敦这次是笑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他发现有时候，那轮廓也是可以柔和起来的。
这时候中岛敦才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受伤了，还在汩汩流着血，已经染红了一部分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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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那么方便的异能力不用，偏偏用什么枪啊。”与谢野医生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埋怨，“要不是看你流了那么多血有点可怜，就你这故意送死的态度，三次治疗起步。”
中岛敦苦笑着摆摆手，说：“对不起，下次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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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的伤还没好全，就又被叫去出任务。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了，但还是又从腰上拿出了手枪，又一次紧紧握着枪柄抬起手臂，坚持用几乎是最原始的方法解决敌人。
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这次中岛敦是任务一结束就发觉自己受伤了，还不轻。但是他偏偏就仗着自己有超再生，依然站在原地。
“枪法不好就不要用枪，这样只会平白无故拖慢任务进度。”
芥川龙之介看起来像是生气了。中岛敦打量着那张脸——不是平日里那种眼神，带着一丝愤怒，但至少眼睛里有了神采。
中岛敦因为失血过多，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他转头看了一眼芥川龙之介，然后磕磕绊绊地转身离开。在拐角处时，他微微向后一瞥，却看到了芥川龙之介看着他时脸上带着的笑容。
中岛敦没有停下脚步。他转过弯去，然后靠在墙壁边慢慢滑下，大喘着粗气。他不敢回想芥川龙之介的那个表情，那个眼神。那眼睛的黑色不再是无底洞一般的，只令人空虚的颜色了。
中岛敦这才想起，黑色是宇宙的底色。那代表安宁，亦是一切的归宿。
那比他之前的一切表情都令人惶恐。他低着头，紧捂着自己因为伤口而狂跳不已的心脏。这时候他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芥川龙之介。他俯视着因为腹部的绞痛而缩成一团的中岛敦，说道：“那么急着走？”
中岛敦没有抬头，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他一直渴望想看到的，芥川龙之介的笑容。
“你这时候笑什么啊……”中岛敦声音都虚了。
“笑你的愚蠢。明明不会用枪还一直拿着枪晃悠。”
“不对。”中岛敦语气十分坚定，“不是因为这个。”
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想知道真相？”
“当然了。”中岛敦小声嘀咕。
“抬起头来。”
中岛敦一抬头就感觉到了自己唇上的温热触感，后颈也被人紧紧环住。两个人都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中岛敦满脸都写着惊讶，惊讶于芥川龙之介突然的动作，惊讶于对方那清明澄澈的眼神。
芥川龙之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个人只是唇瓣相贴。过了几秒，芥川龙之介缓缓站直，然后带着愈发灿烂的笑容说：“这就是原因。”
——黑色是一切色光的归宿，宇宙是世间万物的归宿。中岛敦觉得，他可能就一生陷在那黑色中了。
——end——
片头引自《福笑い》歌词。
